我记得最典型的就是福建实达公司,也是做电脑的,本来还可以维持的,就是转型转出毛病,彻底垮了。所以在转的过程中,哪些问题需要考虑?比如说用什么样的组织架构去完成这个任务;在这个组织架构的每一块,有没有合适的领导人;具体的步骤,好几个部门配合,先做什么后做什么;再有,更重要的就是企业的团队,那么多员工会不会努力去工作,能不能本着一个原则去做。
经常有这样的情况,一个产品出来后,做着做着质量就差了。那就是一开始的时候很认真,到后来不行了,应该属于文化的问题。能不能按照一个标准进行,整个过程中很多企业别的方面都注意了,就是文化上不是特别注意。
CBR:过去10年,对联想来说是非常重大的10年,也是联想转型的10年,主要的变化是什么?
柳传志:联想控股和联想集团的业务性质有根本的差别。原来几万人的公司现在变成本部几百人的公司,但营业额和利润非常大。打个比方,联想集团像个司令,指挥千军万马。哪一个部队哪一个环节出了错都会有很大的问题,所以它的管理制度是非常严格的。但是投资有点像侠客行为,也许根本用不着这么多人,就能投到好的项目。
我们由于做过联想集团,现在努力在把侠客变成队伍。侠客变队伍是不是可能呢?实际上是可能的。一般天使投资看中一个行业,一投一大片,投很多公司,最后只要有几家成功了就可以了。而我们组织了个“联想之星”培训班,每年拨将近2000万元人民币支持。第一期从中科院选了30个优秀的科技成果,帮助这些科技人员,把知识变成创业需求。讲课是公益性质的,基本上免费。也有辅导员,相当于天使投资的管理人员,现在已经做到第四期。
“联想之星”为联想带来了很好的影响力,发现了很多好项目。一般做投资的都希望人少一点,这样管理费就可以更低。弘毅投资一开始人就比较多,特别注意培养后面的梯队,让这些人承担重要的工作,一期二期还看不出来,到后来大发展的时候,就能起巨大的作用。这也是把侠客的行为变成带有军队性质的行为。我们还有所谓三军联动,被投企业互相之间可以配合,行业之间可以衔接。到了一个地域,得到政府很好的支持,实行三军联动,企业收益会很大。
CBR:把侠客变成军队,侠客更在意个人能力,军队是成建制的整体的力量,衔接上会有问题吗?
柳传志:你要有这方面的经验,问题就不是很大。比如你要充分尊重侠客的个性。做侠客的人,文化需求本身,更要显示自己的能力。军队是一个整军作战,两种人的情况不同。侠客转成军队,要从半成品做起,完全成了成品也是不容易转的。比如说一些MBA学员,做过咨询,但是并没有做过多么了不起的领导,这时候还是很需要虚心学习,这种情况下可塑性还是很强的。
CBR:10年前的柳总,可能很在意管理的细节和制度,如今的柳总可能更注意放权,以前是科研人员,然后是产业领军者,现在是投资家。
柳传志:其实10年前的时候,确实是很注意业务本身,但是也很注意带人,不过是以业务本身为主的。我自己在做很多事情,通过做业务了解怎么回事。现在更多的是鼓励年轻人去做,最大的成就是有多少个新业务,有多少年轻人在这些新平台里成就事业,这是让我感到更加愉快的事情。
现在倒也不全是以投资为主。投资企业以后,退出取得回报,再投资,这是一般投资的概念。我们投下去的实际上是产业,并不卖的。我们业务里面有三块,第一块业务是所谓核心资产,不卖,就像联想集团这样的。第二块业务是投资业务,有两家投资公司。第三是“联想之星”,以公益为主,帮助科技人员的科技成果产业化。现在,第二块业务利润最多,但这是一个蓄势的过程。我们希望把第二块得到的利润投到第一块里面去,形成以第一块为主,在2014年整体上市。
CBR:所以在你的价值取向里,产业依然是不会放手的,依然是最让你激动的。
柳传志:投资本身虽然赚了钱,也是要帮助被投企业做得更好。要不然只是因为公司没上市,我们帮助上市赚了钱,钱是赚了,但是对社会的影响并不大。
CBR:为什么你觉得这很重要?
柳传志:其实我们那个年代的人,在“文化大革命”以前还是非常认同那句话:“人的一生,在他临死的时候,应该回顾他为这个社会做了什么。”这句话当时是融化在血液里的。“文化大革命”结束后,世界观有些改变,但是不管怎么说,做某件事情的时候,自己衡量别人的时候,还是会衡量他对社会的贡献。
做个明白人,不做卷入者
CBR:贡献其实是心怀期待的,你会不会有时也有无力的感觉,因为现实有很多问题,好像很难解决?
柳传志:当然有,因为现在的社会,物质上比改革开放前有很大的发展,也蕴含不如人意的地方,还是要不断地去改革和改良来解决,要不然这个社会不会有真正的稳定。如果社会本身不稳定,对谁都不利。这些东西,谁都不敢说看得很准确。但是确实有问题。中国这么大一个国家,出了问题,也许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倒退。像一些暴力事件,群体性事件产生,完全靠压也不行,如何去疏导,这些东西需要政府和党的领导来考虑。我们只能在边上提点意见。这就是你所说的无力感,就是充满希望地等待。
CBR:许小年(博客)(微博)教授是经济学家,近两年却在研究社会学,研究文化,这是很有意思的一个变化。我很认同他的一个观点,革命会使国家陷入一轮新的循环,只有改革和改良才是出路。改革和改良要如何进行,首先是文化上要发生变化,文化上出了问题,企业家可以做些什么?文化产业是联想未来的一个方向吗?
柳传志:不会,暂时不会。许小年教授的观点,很多我都很赞成。他是一个学者,可以为社会大声呼喊。我是一个做企业的,在说任何话的时候,首先会想到对企业的发展会不会带来不利的影响。文化和意识形态方面的东西,自己能做一个明白人,是比较好的。如果要为了你以为的真理去做斗争,我觉得对企业的安全是不利的,而且我也确实没有这样的高度。
很多事情是复杂的,在1989年的时候,我也领导联想游过行。但是很快,后来进入戒严状态,那时候我儿子在大学,军队已经开到城里,我就和我太太去他们学校看。他们在商量,要集合去游行。我正好去了,跟他们谈了谈。我问他们去游行的目的是什么,大家都不太清楚。我就替他们说,其实你们是想让你们的观点被社会知道。社会是谁?一个是政府,一个是更多的老百姓。现在他们全知道了,很多老百姓上过街了,政府也知道了,坦克车开过来了。你们还要继续说下去,你们想干嘛?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,再往下走,会是什么结果。后来他们都没去。事后反省,如果真的让那些人成功的话,中国不知道会混乱成什么样子。共产党把经济改革放在前面,绝对是正确的,要不然政治上先改革,中国就是另一个菲律宾。这些东西,这样理解对不对,我也不敢说。很多时候,我只有资格做一个明白人,不愿意做一个卷入者。如果说文化只是唱歌、跳舞、一般的电视剧,还没什么关系;涉及到意识形态就要加倍小心。既然什么东西涉及,什么东西不涉及,不是太清楚,当我们有其他业务可发展时,暂时不会考虑文化产业。
CBR:“明白”是不是说,对未来可能的社会路径,也想得很明白?
柳传志:想不明白,当每个人都以为他们都想明白了的时候,才发现原来有很多事情不是这样的。比如说西方社会为了稳定,收了税以后,均匀分下去,结果是人们总想提前退休。希腊人竟然能够集体赖账,这个难道跟体制没有关系吗?我们以前经常说,那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,咱们不是。那难道就真好了吗?包括许小年也是在一个了解的过程中,他是一个学者,他应该把研究的结果及时告诉人们。我觉得我们为社会做贡献,有些东西是一定没有错的,比如增加就业机会,交税,向政府提出我们认为正确的意见,比如希望政府把更多的税收用在低收入的人群身上,不要过度集中。这么多事情,足够我做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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