来源:《牛津管理评论》
管理知识的主要来源是经验,是经验的跨地、跨时的反复证明。学术主流的看法是,经验证明主要靠定量研究(尽管也允许少量的定性研究,而且是实证主义框架内的定性研究),定量方法也就是主流圈子里接受的那些工具(库恩的观点),不需要争论,看那些课题,看那些文章就一清二楚,当然,前提是你有足够的兴趣去关注。
对于组织管理,我比较相信个体的经验,我不太相信这世上会有“普遍意义”的组织管理知识(但我高度地信赖常识,而常识往往是地域性的),就如同我不太相信“人生道路”只有唯一的正道。所以我也对直觉感兴趣,对洞察很在意,对基于自己的生命体验后的顿悟很着迷(尽管是非常局部的知识)。仔细想想,自己这一拨人,没机会扛枪过江,没赶上上山下乡,对世界的了解,多半是间接经验、书本经验。起初脑子空空的,填了不少“舶来”的概念、原理,在大学里前前后后待了近22年,在小公司、“大”公司做兼职也就6、7年。大学的管理,我深有感触,小公司的管理,我有些体会,“大”公司的管理,经验让我怀疑战略不那么管用,并且发现领导与高管间的“关系网络”举足轻重。
因此,我的体会是:除非有足够长的时间介入一个组织,除非有愿望去不断反思自己、观察他人,除非有好奇心拿那些“经典”的理论去检讨自己的组织、组织中的人,包括你自己,不然,似乎很难说我们明白了组织管理,明白了管理,明白了其中最重要的“变量”——人。
分享即快乐,我不图自己能螳臂挡车,只期望有些许的共鸣,有哪怕是一丁点儿对实践者的启发性(这是我对管理学术本体论意义上的理解)。
最不需要之No.1:统一全员的思想
思想最好不要被统一,因为统一思想的假设很幼稚,也就是说想法跟做法应该一致,问题是怎么会呢,有必要吗,凭什么啊;或者就是另一种解释,叫作野蛮,连脑子里面的东西也想管,过分。结果就是逼着别人拿嘴巴当想法,所以催生出越来越多不敢/不愿把想法讲出来的人。长此以往,认知失调了,行为失衡了,要么是抑郁症,自残,要么是狂躁症,伤人!
最需要之No.1:(尽量)统一行动
能(尽量)统一行动就好,行动是比较可见的,或者说比较容易用结果来衡量。告诉别人你需要在什么时间、地点,需要什么作为、什么创意(新),需要多少,然后,开出你的条件,同时允许别人比较,最后说好了,大家签个协议,把义务和回报都写进去。再复杂点,就是要充分考虑彼此的文化传统和风俗习惯。
当然,对于搞创意的人,统一行动也很变态,因为其中的假设连幼稚都不配,简直就是愚蠢!创意(新)天生就是要颠覆那些陈规陋习的,你整天却让他/她“中规中矩”,“不敢越雷池半步”,“惟马首是瞻”,末了,竞争来了,压力来了,危机来了,又埋怨人家没脑子,拿不出办法,怪谁?
最不需要之No.2:被垄断的权力
任何组织都不可能没有权力,权力说到底,就是十字路口,不知道前后左右的时候,有一个声音斩钉截铁地说,笨人向左,我们往右。时间越紧迫,情绪越紧张,那声音的效力越大。战场上军令如山倒,就是这个道理,因为那关乎人命。但在一般组织中,如果只“允许”少数人发号施令,那就很幼稚,因为垄断权力的假设是,“权力”所选择的路径,每一次都应该最好,或至少是次好、不坏。这个几乎不用争论,我们早知道,即使见过100万只白天鹅,也不能说,天鹅都是白的。而在组织中会有哪种权力,能拥有建立在100万次“正确方向”的经验积累上的呢?做梦!想想看,那些曾经伟大的企业家和高明的战略制定者们,有几个在今天的经济衰退(典型的黑天鹅事件吧)面前,依旧能运筹帷幄、决胜千里呢?
最需要之No.2:权力的边界与制衡
大多数组织里并非都是生死攸关的事,你要适当约束权力的范围,即使是把权力已经让渡给了“规则”,也不要让权力或规则之手伸得太长,管得太宽,以致无孔不入,要让人有些自主性,不然还会是人的活法吗?特别是,在十字路口,到底是向左还是往右,甚至是向上还是往下,别忘了多听听其他的声音,只要别人的说法有理有据,搞不好还就是“站那儿不动”才是最好的选择。因此,要给其他的声音以正当性、合法性,最好就是一种制度安排,由权力确定约束权力自己的规则。尽管“权力”往往可以委托给“一小撮儿人”。
最不需要之No.3:自以为是的领导
领导不等于权力,但领导跟权力是一对孪生兄弟;权力的影响常常有,但领导却未必。说白了,为了过大大小小的十字路口,我们需要选择方向,但没有哪个组织天天站在十字路口,月月等着选择方向。我们一般把领导理解为权力的化身,最开始应该是出于“信赖”,毕竟人家带着我们过了几回路口,而且应该是大路口,挺顺。再往后,如果还有大路口,接着“信赖”,慢慢发现不那么灵了,或不灵了,开始“动摇”、“怀疑”,最后,挣扎一番后“抛弃”,有行动上的,更多是心理上的。说了半天,领导必须要意识到,没有那么多路口,不需要你总是激扬文字;何况过新路口的经验你可能根本没有,就别总在指点江山。
可现实是,曾经值得信赖的大领导可能太辛苦了,所以就在大家的仰慕和拥戴当中生出一堆“小领导”,而且还有越来越多的“小小领导”——异化了,符号化了。可没那么多路口怎么办,人总要干事吗?很不幸,情势渐渐演变成了遍地都是“本可以不过”的“路口”,最糟糕的结果是:大大小小的领导成为了组织的麻烦,而且往往是最大的麻烦。因此,在某种程度上,领导就等于麻烦+制造麻烦。
最需要的No.3:自知之明的领导
关于领导,可能是真起作用的,也可能是作用不大的,甚至没什么用处,纯粹摆设的,我们都可以接受,只拜托领导的声音和身影有张有弛、能进能退。在我们迷失的时候,领导是明灯;在我们辛苦的时候,领导是鼓励;在我们失意的时候,领导是安慰。就这么多,刚刚好。
一个“经验说明”
分析完了,提供一点儿经验观察,是自己最熟悉的组织。或许没有普遍性,因为我没有观测100万只白天鹅的时间、精力,关键是本钱。但我碰巧去过澳洲。我的初步判断是,世上的天鹅,我看到有两种,白的,黑的,仅此而已。虽然是个人经验,但应该有典型性,也就是说天鹅再珍贵,也就是种鸟、一种体型较大的鸟,不用观察,即使难免不会看到一只灰天鹅,可天鹅永远也长不出虎皮,生不出熊胆。
想想中国的大学,那个方向明确吗?就算不明确有共识了吗?即使没有共识目标总有吧?你总得培养一批批人才而不是蠢才吧!那什么样的人算是人才呢?能力强吧,有想法吧,还得有个人样吧。那什么样的环境是让人有“能力”、有“想法”、有“人样”的必要条件(我可不太相信什么充分条件)?先不去说那敏感的“自由”,多样性总要吧,不会是统一教材、统一大纲、统一教案、统一考试吧?尤其是管理这样的学科!
那大学生、研究生、博士生、大学老师都是些什么人呢?高低胖瘦,男女老少的我不细说,读书人吧?读书干吗?不就是“该”比别人多知道些道理,多明些事理,或是多点儿办法,能解决问题吗?什么是道理,什么是事理,什么是办法,如何解决问题?你总钻进故纸堆里行吗?你不直面现实行吗?你不允许探索行吗?直面现实不讲真话行吗?探索不试验、不犯错行吗?
对照上面的“最需要/最不需要”,思想能不能统一,在大学里谁都清楚;权力的边界和制衡,几乎天天在吵,在改革。一个切身的体会是,校园里大大小小的领导太多了;让人上上下下跑楼梯(站电梯),签字、盖章的事太多了;收这个资料,填那个表格的事实在是太多了!!!
我没有多的要求,对于一个还顾及面子,想当个合格大学老师的人,只想真诚地呼吁:比起那些不接触学生、不怎么上课,或只上某几门课的大大小小的领导们,你们凭什么笃定那些小路口、小小路口该怎么过呢!拜托了,还是研究研究“办大学”那些大路口该怎么过,把“教学生”这些小路口的过法留给我们这些普通老师、教员群众们自己去琢磨吧。
大学管理也许和其他组织管理的差异颇多,比如“方向”、“战略”变化得就没那么频繁,比如当个好老师的角色意识就至少有千年来“传道、授业、解惑”的积习。难道就不能少点儿聒噪,少些折腾,以免大家全变成清一色的混混?这世上没有最好,但有些事,只要做了就一定更好!请规避那些最不需要的东西,请珍惜那些最需要的东西。